月色朦胧,阴风凛冽。
扬州北面,一条不大的河流从丘陵之间流过,注入大海。
夜已深,在月光映照下,一座早已废弃的码头坐落在河畔南岸,如同巨大的兽尸,一动不动,隐约还能看到石碑上刻着“广汇码头”四个红色的大字。
岸上一座不大的丘陵后,李元芳、方芷寒、方总镖头三人都穿着黑色衣衫,潜伏在灌木中,居高临下地看着下面。
“已经看了两个时辰了,并无一物。我等不妨下了丘陵,靠近一些观瞧这个破码头。”方总镖头压低声音说道。
“处墨嘱咐过,让我们不可靠得太近,以免打草惊蛇。”方芷寒说道。
“草倒是有不少,哪来的蛇?”方总镖头龇牙一笑,对女儿的提醒并不在意。
李元芳声音低沉:“总镖头,未可轻动。依着陈大人的说法,这座码头必有蹊跷,我们只可守株待兔,不可轻易出手。”
“我女婿自己不知溜到哪里去了,只让我们三个在这里挨蚊子叮咬。多半那赵管家偷偷塞给他的小纸条,全是胡言乱语,专门捉弄我等半夜出来喝凉风的。”方总镖头自嘲地笑道。
“陈大人心机缜密,他既然这么说,必有道理,我们只管照着办即可。”李元芳声音恳切,方总镖头一向佩服他武艺高超,既然他这么说,也就不再抱怨。
“女儿,古人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,处墨的身体没有问题吧?”方总镖头扭头看着女儿。
“爹,你胡说些什么?”方芷寒嗔怪地说道。幸亏此时是深夜,她绯红的脸才没有被父亲看到。
“处墨对你很好啊,你就是对他太严厉了,昨日从鹿鸣苑回来,我看他浑身都是土,肚子上还有两个鞋印,定是你痛打人家了。你和你妈脾气很像,可处墨毕竟是读书人出身,比不得你老爸皮糙肉厚,若是一拳下去打坏了肾,那就无后了......”
方总镖头自从接手会友镖局,行走江湖,各路好汉无不钦佩,一向是个铁铮铮的硬汉,只有在女儿这里才絮絮叨叨。
“爹,女儿自有分寸。”方芷寒生气的捏了父亲胳膊一把。
“处墨是人中豪杰,女人缘自然是好的。他的心思若是跑了,硬拉只会适得其反,要用谋略,用温柔乡把他拉回来,切不可打打骂骂。像那个白少卿了,对他貌似就挺有意思。还有那个高夫人,就是心肠太毒了......”
方总镖头唠唠叨叨,方芷寒捂着耳朵不愿听。李元芳满脸尴尬,歪着脖子看别处。
正在此时,方芷寒伸出一只手指,发出“嘘”的一声,警示众人安静。三人屏息凝神,只见一条黑漆漆的旧船从上游缓缓驶来,仿佛一条古怪的大鱼。
与此同时,码头上似乎有人影晃动。有些人似乎还拖着手推车,扛着木箱。
“这些人半夜出门,连火把都不打,定有见不得人的事儿。”李元芳沉声道。
“没错,这广汇码头荒废已久,这帮人若是干正当生意,何不找个大码头,雇佣工人堂堂正正的去干?”方总镖头把手放在刀柄上,蓄势待发。
那条黑船果然在码头停住了,船上甲板出现了几个身影。为首一人和码头上的人叽叽咕咕,貌似在说些什么。
若是陈处墨在现场,一定会说:这跟港台黑帮电影里犯罪分子做交易的情景差不多。
码头上的头儿回应了几句什么,然后众人抬着东西,井然有序地往船里搬运。
方总镖头仔细观察:码头那帮人约莫有五十多人,黑船甲板上站着十来个人,船舱内人数不详。
“处墨收到的信息果然不差,这两伙人鬼鬼祟祟,多半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。我等不妨即刻突袭,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。”方总镖头声音低沉,把雁翎刀抽出了一小截。
“父亲不可鲁莽!”方芷寒低声喝道。
三人虽然武艺高强,但对方人多势众,不好对付。更何况,这伙人之中大概率有高手压阵。
方总镖头只把刀抽出了一小截,然而在惨白的月光下,一个反光,被黑船甲板上的人发现了。
“何人在此?”
甲板上,为首一人看着岸上小丘陵的方向,厉声喝道。此人声调古怪干涩,中气充沛,显是武艺不俗,虽然相距甚远,声音还是很清晰地传了过来。
“爹,都怪你鲁莽坏事!”方芷寒心头发急。
“水来土屯,兵来将挡!”方总镖头咬牙:这帮人十分警觉,看来都是行家老手。这一场恶战,似是不可避免了。
三人正待现身,却听到丘陵下的草丛和灌木中,鬼魅般地跃出了几十个身影,都穿着黑衣,带着鬼脸面具,各持兵刃,身形敏捷矫健,朝码头围了过来。
“哈哈,尔等倒是挺机警的!”为首的是个女人,带着同样的面具,但是声音很熟悉。
“白芷月......”方芷寒心头一凛。
白马寺的人,的确有几把刷子。他们潜伏在离河岸和码头稍近的地方,就连李元芳这样的大行家,都没有发现。
一个呼吸的功夫,白芷月带着几十个手下,站位精准,将码头上的人围住了,似乎是势在必得。
“白少卿早就埋伏好了,相助她否?”李元芳小声问道。
“哼,白少卿想自己抢个头功,有情报都不跟我等分享,何必热脸蹭她的冷屁股?让他们自己厮杀吧。”方总镖头摇头道。
方芷寒心里矛盾:若是白芷月的人马手段高强,把码头和黑船上的敌人一扫而空,自己就算是白跑一趟了。事已至此,只能暂时观战,再做决策。
“来者何人?报上名来。”
码头上,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子走了出来,身形魁梧,声音苍老,手里拿着一柄刀身厚重的九环刀,显然是码头这帮搬运货物者的首领。
白芷月也不答话,手中长剑一挺,剑锋直刺老头子咽喉,去势凌厉无匹。
“好剑法!”方芷寒赞道。
猛然间,黑船甲板上,船舷站着一个形貌枯槁的中年人,手腕一抖,一根长长的锁链朝白芷月卷了过来,端头还带着两个形状诡异的镰刀。白芷月身在空中,无从借力,一瞬间,镰刀的锋刃已在喉间。

